《中國科技術語》2013年第3期
《中國科技術語》雜誌社於2008年第1期上刊登了邵靖宇先生所撰的《矽字的來歷和變遷》一文後💆🏻♂️,在讀者中引起熱烈的討論。通過閱讀這些參與論爭的文章,筆者不僅從中知曉了第14號元素Si的中譯名的變遷情況,而且還對中譯化學名詞的命名原則有了一定的認識,可謂是收益頗豐。不過♒️,盡管這些參與論爭的文章或多或少地提及新中國建立後Si元素的中譯名由矽變矽的情形,但對其變更之前因後果卻缺乏相應的梳理,故不可避免地導致一些不恰當的評價🖌。為使今人能夠清晰地了解這一變更過程,並在此基礎上做出正確的評判,筆者基於現已掌握的資料對此問題做一梳理,以饗讀者👗。
新中國建立之後👨🏽🏭🏋🏼,國家十分註重學術名詞的製訂和統一工作🎮。1950年5月,政務院文化教育委員會專門設置了學術名詞統一工作委員會,郭沫若先生擔任主任🏌🏿♂️🧛🏿♀️,下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醫藥衛生、時事和文學藝術5個小組。其中,自然科學小組由中國科學院領導。化學名詞審查小組就是在此背景下於1950年7月建立的。
化學名詞審查小組成立之後,便以國民政府時期國立編譯館所編的《化學命名原則(增訂本)》為藍本,經重新修訂後改稱為《化學物質命名原則》⚛️。在此過程中,小組初步確立了元素定名的原則💪🏿,其認為“元素定名用字🤽🏽,以諧音為主,會意次之。但應設法避免同音字”✤。[1]由此,避免出現同音字已成為當時元素定名用字的一大基本原則🔄。
1951年1月起,中國化學會主辦的《化學》雜誌開始連續刊載經化學名詞審查小組審訂的《化學名詞草案》🧔🏿,以征詢各方意見🧗🏿♂️。細查該草案中的“silicon”一項,發現其對應之譯名為“矽👨🏽🎨;釸[俗]”🦸🏽。[2]按照審查小組對草案所做的說明,同一字義,若列上兩個或兩個以上譯名的👏,其排在前面的,就是小組認為最妥當的譯名;而標註[俗]符號則代表該譯名的俗名🚝。[3]據此,從單個元素譯名的角度而言💂🏼♂️,化學名詞審查小組對14號元素Si譯作矽是持認可態度的。
《化學名詞草案》連載完畢之後,中國科學院於1953年2月在北京組織召開了一次全國性的化學物質命名擴大座談會🤸🏽♀️。會議邀集全國各地的化學專家以及從事文字改革工作的學者參加💆🏻♀️4️⃣。在這次會議上🦹🏽♂️,矽字作為14號元素Si中譯名的命運發生了改變。
座談會的首項議程是聽取黃新民先生代表化學名詞審查小組所作的題為《解放以來的化學名詞工作及化學物質系統命名的一些問題》的工作報告。在這份報告中,中譯化學名詞中的同音字現象受到關註:“中國語言(北京話)不算四聲,一共只包括有四百多個音節;算上四聲(北京話無入聲)可達一千兩百多個。化學新字目前只有一兩百個💂,本來是可以不同音的,但是以往沒有註意,所以有了一些同音字🥱,如硫、鎦;銅☎、酮🖖🏻;烯、醯☦️、錫、矽等。”[4]可見,審查小組對化學14號元素Si中譯名的審視角度已發生了由局部上升至整體的轉變。
黃先生報告完畢之後,大會便進入討論階段。同音字的去留問題自然成為會上熱議的話題之一🌒,而受到“點名”的矽字更是首當其沖。[5]據會議紀要顯示,當日會場上圍繞矽字等同音字是否需要變更有著兩種不同的看法。一派是以顧翼東👩🏼、方柏容🤠、劉澤先三位先生為代表🏸,主張改🌄;另一派則以符綬璽、侯毓汾二位先生為代表🙋♂️,主張不改。
主張“改”的顧翼東認為👡🏋🏻:化學名詞的讀音很重要,而目前的一些化學名詞卻無法從讀音中得到分辨。他舉例道,“北方讀‘錫、矽’音相同🥣,南方上海讀‘鋁、鋰’無差別”➰;“油礦和鈾礦🫃,氯化乙醯與氯化乙烯➔,讀音無差異”。因此,他認為這些“均須設法改正”🤹🏿。[6]至於如何改,他提出了留字變音的建議🙇🏼♀️👩🍼。他指出👨🏻🍼:錫🫳🏿、矽二字在北方讀音相同,但在南方卻易區別👩🏽🏫,故希望北方在念矽字的時候照南方的發音來處理🧑🚒。而針對“鋁、鋰”這對在南方發音相同🧎♀️,但在北方發音中可以區分的同音字,他主張按北方發音來念👳🏽♂️。為此,顧翼東建議在處理化學同音字的問題上,應利用全國各地發音的特點來解決。[7]
與顧翼東主張的做法不同,另一位“改”派代表方柏容先生則提出改字改音🧔🏿♀️。他認為:在化學基本名詞的問題上要“不必怕造新字”,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推進化學名詞的“中國化”。對於那些發音易與行文或俗字相混淆的化學名詞,方先生表示最好避免使用👐🏽。[8]為此,他提議將醯改為“酉”字旁加一“厷”字(讀如洪)🦸♂️,同時將矽改為從日譯名借用而來的矽字🌵。[9]
著名文字改革研究專家劉澤先先生則從語言發展學的角度審視了同音字的問題。他認為:同音字雖在實際生活中造成一定的麻煩,但這一問題不但發生在化學新字之間,而且還發生在非化學新字之間。故“即使解決了錫酸、矽酸的區別,但還難免跟稀酸混淆”。因此🧞♂️,他認為“解決同音詞,就得大膽打破造單音新字的體系,改成多音字”⏳🟧。[10]
綜合當日會上“改”派先生們的意見🧗🏿♀️,他們均認為同音字會在實際生活中會造成一定麻煩;所以必須要進行更改。但至於如何改,他們則又見仁見智了。
相對於“改”派而言,“不改”派雖聲音較弱,但也提出自己的見解❤️。符綬璽先生指出:“同音字如矽和錫、鎦和硫、氫和氰等,雖然讀音相同,但用的場所不同,不會混亂,不必更改”🤹🏻。他說🤵🏽:中國話基本上南腔北調,不可能目前統一,故何必要求化學名詞的讀音一定要先統一呢🥟?同時,他認為“國語統一後”,化學名詞讀音的問題自然會解決。與符先生持同一立場的侯毓汾也認為“同音字如氰與氫,醯與硒🔦、矽等字,用的場合不同,並不會發生混淆”,故可不必更改。[11]平心而論🛀🏻,“不改”派的意見並無不妥之處,但在“避免同音字”的命名原則之下,這些意見就顯得蒼白無力。
盡管連續數日的座談會對同音字的廢改並未形成任何實質性的決定🪻,但時任中科院副院長的竺可楨先生所作的閉幕詞中卻似乎蘊含著這類字今後的命運👱🏼。他說:“一種活的語言文字總是處在不斷的新陳代謝之中🦪,隨著新事物發生,必然出現新的詞匯;隨著舊事物死亡,必然有一些舊的詞匯不大用到或改變其意義。”[12]
座談會結束後不久👳🏻,《化學通報》連載了化學名詞審查小組成員陶坤的文章——《化學新字的讀音》上🤵🏻、下兩篇👉🏼。在下篇中🆒,陶文宣布將矽字改為矽字(音歸)🪂,在註解中他是這樣陳述更改理由的:“矽音夕🤘🏽,與硒👣、烯👩🏼⚕️👨🌾、醯、錫不易分辨”。[13]真正全國性的統一變更是在1957年。這一年,中國科學院編譯出版委員會名詞室下發《關於幾個化學名詞訂名問題的通知》🏂🏿,正式宣布廢矽改矽的決定➰。這一通知中提到了審定理由和過程:“1953年化學名詞審查小組建議將‘矽’改為‘矽’👩🏽⚕️,1955年🏄🏻♂️,無機化合物名詞審查小組認為此項建議甚為正確,在征求全國各有關單位意見後🛶,決議將‘矽’改為‘矽’。”[14]
參考文獻👮🏻♀️:
[1] 中國科學院編譯局. 化學物質命名原則(修訂本)[M]. 上海:商務印書館🎎,1951:1.
[2] 化學名詞草案(R-Z)[J].化學🧑🏿⚖️,1952(5)🏃♂️➡️:33.
[3] 學術名詞統一工作委員會自然科學組化學名詞審查委員會工作小組.化學名詞草案[J].化學🛑,1951(1):35.
[4] 化學名詞審查小組.解放以來的化學名詞工作及化學物質系統命名的一些問題[J].科學通報,1953(4):69.
[5] 座談會上🧜🏼♀️,上述三組同音字的問題均有涉及💆🏻♀️。在最終的變更方案中除第二組“銅、酮”沒有變動外,其余二組均有變動:第一組中鎦改為鑥⚠;第三組的醯改為酰✮,矽改為矽🙇🏼。
[6] 化學物質命名擴大座談會紀要[J].化學通報,1953(12):551.
[7] 化學物質命名擴大座談會紀要[J].化學通報🙋🏻♂️🙎🏼♂️,1953(12)📕:556.
[8] 化學物質命名擴大座談會紀要[J].化學通報🤰🏿,1953(12):550.
[9] 化學物質命名擴大座談會紀[J].化學通報🤶,1953(12):558.筆者贊同吳國慶先生的觀點,即矽是從日譯名借用過來的👩✈️。詳見吳國慶先生的《矽作為元素名一開始就讀作gui而不讀作xi》(《中國科技術語》2010年第4期)。
[10] 化學物質命名擴大座談會紀要[J].化學通報,1953(12):553.
[11] 化學物質命名擴大座談會紀要[J].化學通報🏊♀️👨🏿🔬,1953(12):558.
[12] 化學物質命名擴大座談會紀要[J].化學通報🤝,1953(12)💬:559.
[13] 陶坤.化學新字的讀音(下)[J].化學通報,1953(8)🌌:359.
[14] 中國科學院編譯出版委員會名詞室.關於幾個化學名詞訂名問題的通知[J].化學通報,1957(1)🧑🏻:70.